大海退却之后,留下滩涂,也留下盐碱。
盐碱滩不生稼穑,却生芦苇。
芦苇,在古代被称为蒹葭,早就长在《诗经》里了。我沿着《诗经》的小径,来到海边,热情的芦苇便簇拥着我走过的道路,簇拥着我工作生活的单位,也簇拥着我的四季。
我常常走过的上班路旁,就是成片的芦苇塘。据当地人说,这些塘曾用来养殖海鲜,有的也曾是晒盐的。但现在都弃之不用了。弃之不用的水塘马上就成为芦苇的领地。你看,密密匝匝的芦苇站在泥水里,从白雪飞舞的寒冬站到杂花生树的春天。芳菲已尽,我才发现那些水塘里渐渐升起一层绿意。绿色的叶尖刺破水面,紧贴着枯死的芦苇杆,一根根嫩绿的苇芽,迎风而生。一眼望去,大片的苇塘仿佛悄悄涨潮。不几周,绿潮般的苇苗便涨到两三尺高了,整个苇塘蔓延开一场生命的接力。
夏天的风热烘烘的。新生的芦苇个子窜得很高,仿佛一夜功夫就打开了宽宽的叶片儿。叶片儿顺着茁壮的苇杆向四周伸展,绿绸般地彼此掩映簇拥,整个苇塘都幻化成绿色的深潭。微风过处,绿波荡漾,又从这边一直传导远处。蛙鼓喧嚷,都在苇丛中敲响。小龙虾正肥,烈日下也有不少人来垂钓。我也曾带着孩子去过。先去菜市场买一小块猪肝,再用绳子系住,用一根棍子挑着放到水里,几分钟就有小龙虾紧紧抱着猪肝被提上来。
然而,能让我久久驻足凝望的,却是秋冬的芦苇。
秋风之下,芦苇渐渐变黄,如同被收割后的高粱杆。但芦苇有它独特的风景——芦花。
芦花不像花,而是呈穗状花序排列成的。看起来像道士使用的拂尘。我也曾剪辑下好几枝,用草叶将它们捆扎成一束,做成了毛茸茸松鼠尾巴。轻轻挥动,就有小小的纤毛随风而去,像蒲公英的种子。仔细观看,绒毛是有的,但种子在哪里,却没有看出来。然而,我确信,这飞扬的纤毛里,应该有芦苇的种子。否则,这不断向海边滩涂上蔓延的芦苇,又是谁播种的呢?
地方志上说,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自唐宋起,先民在这里填海造陆,近千年中已超过平方公里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在这里成为宏大的叙事。如今,杭州湾新区正在这块热土上蓬勃生长,成为几十万开拓者创业的热土。
但我想,先民填海造陆之前,芦苇应该是这里的先民。海水一退,它们就发现了这片新的领地,便洋洋洒洒地播撒着种子,延伸着根系,不畏盐碱,不惧劲风,把苦涩深藏心中,将根茎深深扎进滩涂,从而让这荒凉的盐碱滩上有了绿色的庇护,也有了生机盎然的繁华城市。如果没有这些芦苇对滩涂的改造,没有一代代开拓者们的艰辛付出,哪里有如今风景如画的城市,哪里有幸福祥和的万家灯火呢?
法国作家帕斯卡尔曾说,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他的意思是,人是自然界中最脆弱的东西,所以人是一根芦苇,但他因为会思考,可以囊括宇宙,可以通向无穷,这就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严。
这海滩上的芦苇,会不会思考呢?
我想是会的。它们如同无数的开拓者一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更有丰富机智的思考。有这些,沧海桑田才能成为现实,繁华文明才能灿烂如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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