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树龙虾 >> 树龙虾的天敌 >> 临沂军军在非洲造船的日子,三斤沉的龙虾
我是在3年前知道军军在国外焊船的事情的。
那是个夏天,军军在非洲通过QQ联系上了我老公,让他帮忙给自己买从国外返回北京时转火车回临沂老家的票。期间他闲聊了几句自己在那边染上疟疾的经历,这激起了我想了解他的好奇心。
军军是我老公四叔的小儿子,小学毕业后跟着同村的焊工学会了电焊技术,之后在临沂颜口村一家造船厂里当上了一名焊船工。家里人告诉我,颜口村一带因为靠近沂河,已经有20多年造船抽沙的历史了。我坐汽车从临沂市里回老家时,也曾经过那个村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脱离了河海背景的红钢船,就放在每家每户的大门前,“水土不服”的即视感,颇有魔幻的意味。
军军手机拍摄的红钢船上的黑人工友。
焊工是钢铁的裁缝,靠手艺吃饭。要船的人想装多少沙子,焊工就要给人家焊多大的船,所以焊船时把握好尺寸很重要。焊一条船一般需要4到10个工人。进度快的时候,两三天造出一条大船。焊工们在一堆原料和钢材里拼装组合,有点类似于乐高玩具的拼搭游戏,而工人的手艺,体现在拼接处。
军军在这个领域里干了11年,哪里要活他就往哪里跑。国内造船抽沙之地,他只要知道就都去过。3年前,在一个酒桌上,他第一次从他老板那听说,去国外焊船赚的钱是国内的3倍,他心里就动了“出去闯荡”的念头。
3年前的那个夏天,军军第一次出国,焊船地在非洲尼日利亚的拉克斯。去年11月,他第二次出国,去的还是非洲,地点换成了利比里亚的蒙罗维亚。今年春节,正好赶上军军回国,我们得以和他一同坐火车返回老家。
军军比我上次见他时更加黑胖了,身上的棉服是下飞机才披上的,里面穿的是短袖衣。“看来非洲养人呐”,我指的是他的胖。“那是”,军军嘿嘿一笑,“3斤沉的大龙虾,老板管吃”。
“心有多远,梦想就有多远”,这是军军朋友圈不多状态中的一句,也许可以解释他出国打工的决心——不单纯是为了赚钱。
抽沙工人们坐在河边的管子上休息。
在老家,他焊船一个月的工资不低,妻子的化妆品店生意也不错,一双儿女有父母帮带,一切无忧。可他还是想要去远方看看,这里面应该有梦想的成分。虽然出国造船去的都是些苦穷之地,有不可估量的风险,可他迫切想呼吸到生活之外的空气,打破自身的局限。
然而他第一次出国的经历并不十分如他所愿。在经历了刚进沙厂鞋袜就被偷,适应了当地的高温、潮热、非洲当地人身上浓烈的体味以及发电机带电时不时断电这一系列冲击他想象力的事情之后,军军一不小心染上了非洲疟疾,现在想来应该是被当地的蚊子叮咬所致。
起初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可后来浑身发起烧来,烧退了身上没一点劲,淌汗不止,就这样待了三四天后,那边沙厂的青岛老板过来看他,判断他得的是疟疾。
老板派一个帮工的黑人开车带军军去了拉克斯市里治病,市里的诊所是河南人开的,给军军做皮试的老医生也是个河南人,60多岁的年纪,专治疟疾。军军在那个诊所打了3天吊瓶,身边的病床一直是满的,全是来看疟疾的中国人。有在那里当厨师的,有专门磨豆腐的,还有个20多岁的小姑娘,老家东北,专门在那里给有钱的非洲女人接头发。
给军军看病的老医生告诉军军,自己同这家诊所的老板签了3年的劳动合同,一年半回家一次,每年年薪差不多7万。想着自己在这里撇家舍业3年能拿回20多万的工资,日子并不觉得有多难熬。除了这家诊所,那个河南老板还在旁边开了两间超市,“只要能赚到钱,中国人在那里干什么的都有”。
军军病好回沙厂前,还去了拉克斯市场转了转,看到有人在售卖象牙首饰等违禁品,还看到不少中国商贩,军军本以为,“老乡见老乡,两眼会泪汪汪”,但其实连句话也没有说上,“人家以为的是你要寻求他什么帮助”。
但让军军满意的是,他生病的这段时间,工资还是照常发,那个沙厂老板并没有因为军军误工这半个月而少发他一分钱。治病的钱也是老板帮交的,老板秘书来市里接军军回去,向诊所交了11万奈拉的医药费,相当于多人民币。
军军工作的沙厂在一个海叉子上。除了和军军同去的3个中国焊工之后,在沙厂还有负责抽沙的6个中国人,其余都是黑人。黑人厨师是经中国人专门培训的,会给军军他们包饺子和包子,炒中国菜。厨师的工资按天算,一天奈拉,相当于20块钱人民币。会开铲车会技术的黑人一天的工资能高点,有奈拉,而那些给军军这种技术工打下手的黑人帮工,一天的工资才奈拉。
沙厂的风景还算不错,三面环树,靠一条河,香蕉树散发水果的清甜,还能看到金丝猴,最常见的是蜥蜴和蚂蚁。如果不小心被那蚂蚁叮上一口,会异样生疼。
军军所在的沙厂三面环树,能轻而易举吃到非常好吃的热带水果。
焊船工们一天工作7个小时,时间可自由支配,他们平时住沙厂里的砖房,屋顶盖石棉瓦,房子虽简陋些,但都有空调,空调用2台发电机带动,24小时不间断。
同黑人们的相处很是有趣,因为彼此语言不通,交流起来只能靠打手势,工作指令黑人们倒是熟悉,但是闲下来想更深入地去了解他们,却很难。技术工人们的待遇要好过小工,军军他们吃的是进口的大米,而黑人小工则只能用几块石头,搭一个小锅,用水拌一种叫不上名字的面团吃。
那种食物曾让军军联想到动物的饲料,但那些小工却吃得挺香。见他们可怜,军军分给他们一些他从国内带来的香肠和麻花,那些人从没见过这种食物,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吃。
军军第一次出国的40多天里,一共赚得3万多人民币。收获不错。也正是有了那次还算人性化的打工经历,坚定了他第二次出国的决心。
第二次去的地方是利比里亚的首都蒙罗维亚。那里的城市同上次的拉克斯差不多,路窄、车乱、楼房不高,但是要稍凉快些。
接收军军的沙厂老板是江苏人,30岁左右的年龄,常年在非洲。优待技工似乎是那边老板应该做的,军军出国的往返机票,以及在那边工作的日常花销,老板一应全包。工人们想买烟买酒了,只要告知沙厂负责人一声,马上就能办到。
不过那里的消费实在是高,据军军了解,蒙罗维亚的货币叫利比,沙厂每天给黑人帮工们结算工资用的是利比,但如果要出去买东西,都用美元。买一个咸鸭蛋要1.5美金,一个打火机要2美金。
军军只见过那个江苏老板两次,一次是元旦那天,老板请工人们吃饭,商讨如何提高抽沙的效率。一次是军军他们回国前。平时都是沙厂负责人跟工人们接触的多。工作闲暇的时候,负责人还带着军军他们去过那边的赌场。赌场是美国人开的,进去以后,军军发现,里面来玩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中国人。听沙厂负责人说,江苏老板在这间赌场里有股份。老板吃住也都在赌场里,老板的家人在国内,偶尔飞来看他。
元旦这天,沙厂给工人们放假。黑人工友带军军他们去海边玩,三人在大西洋海岸留影。
赌场其实在红灯区内。不少中国性工作者在那里为中国人服务。“如果你开车到那里,只要招招手,有人就会敲你玻璃”。常年在那里的工友,会有这方面的消费。
军军在那里两个月的时间,一共和工友们建了2条大船和3条小船。共赚4.5万人民币。返程路上,满满的收获感和回家的迫切溢于言表。直到我问起他签证和劳动合同的问题。
原来军军去非洲造船,那边沙厂给他办理的是旅游签证。他们的程序是,“先出去,到期之后再办理临时工作签证”。而打工者则抱持“只要企业没问题,出国工资能按时给,签证是小事”的态度。但除此之外,像军军这样的出国打工者,未同国外那边的公司签订任何劳动合约。而这无疑加大了自身安全方面的风险。
他回国前几天,离自己沙厂不远的石子厂,就遭遇了抢劫事件。那家石子厂也是中国人开的,去年3月份已经被抢了一次,当时损失了6万美金,此次又被抢,不但损失了美金,一个中国工人还被抢劫者用刀划伤了胳膊。前后两次被劫,据说是因为石子厂进了内贼。
“想想就后怕”,军军说,“当时连厂区保安都吓跑了,安全问题真没什么保障”。他还陆续听闻了几个偶然事件,就在去年,一个沙厂的抽沙工人下河的时候被不名水生物咬到,回国后不久就死掉了。听说沙厂老板在当地给他花了4万的医药费,但他死后有没有拿到赔偿不得而知。军军去尼日利亚那次,还听说一个东北哈尔滨的抽沙工人不小心过电,他的老板赔了人家家人40万。
军军当然不会让家人知道这些风险,男人返家意味着丰收,是要让妻子、儿女、父母的脸上爬满笑意。除了一下火车就被朋友拉去吃接风饭,过年这几天军军一直在家里陪家人玩乐。
初二那天,我们去他家里玩耍,军军的大女儿晨晨已经是小女孩的模样了,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忽闪动人,曾是当年我婚礼上最漂亮的女童。他的妻子在照看10个月大的弟弟,小家伙在玩着气球。
军军给我们看他从非洲带回的照片,能看出黑人朋友们对于拍照的热衷,“就是他”,军军指着一个黑人对我们说,“我走的时候他还紧紧握我的手,叽里呱啦说了好大一通,我以为都是些感恩感谢的话呢,后来我们翻译跟我说,‘他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好朋友了,请把你的手机给我吧’”。实在是哭笑不得。
如果下次还有活接,还会出国吗?我问他。
军军看了看窗外的深夜,想了想说,“还是会去吧,听说越南、柬埔寨那些地方也有造船需求,出国风险总会是有的,尽量避免就好”。
近日我知道,军军刚又谈好了接下来去西亚卡塔尔多哈的事宜。他果真还是要走出去的。那样潇洒乐观,坚定有力地选择去向远方。像一名勇士,心里明白生活无穷,但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衷心地祝福他。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